職教視野
“本升專”“大學生回爐”背后，青年成才不追學歷追技能
“本升專，是什么梗？”前不久，鄭州鐵路職業技術學院發布2025年單獨考試招生章程，部分專業連續多年只招收本科畢業生，其中不乏碩士畢業生，且招生規模從2022年的30人增長至2025年的135人。
“本升專”，這一現象引發了眾多輿論關注。記者幾次致電校方，希望學校就近幾年“本升專”的情況進行介紹，得到的答復是：“鑒于輿論過熱，學校不再接受采訪”。
早在2009年，青島市技師學院就開始開設“大學生回爐班”，面向專科以上學歷的大學畢業生招生，在社會上也曾引發熱議。
對“大學生回爐”“本科反向求學專科”現象，記者采訪的幾位專家普遍認為：應理性看待這一現象，社會應跳出學歷崇拜窠臼，或許能讓我們更加客觀地評估教育價值，真正回歸教育本質；技能成才應成為青年的理性選擇。
“大學生回爐班”堅持就業導向
青島市技師學院教務處處長梁珍向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介紹，2009年，企業效益下滑、用工相對減少，高校畢業生持續增多，大學生就業市場存在結構性矛盾。學院通過調研發現，企業對一線技能型人才有較大需求，對管理類人才需求相對較少。
“而大學畢業生雖然理論水平較高，技能操作卻是短板。”梁珍介紹，為助力其順利就業，學院在2009年開設了全國首個“大學生回爐班”，面向專科以上學歷的大學畢業生招生，當年招收了電氣自動化、物流管理兩個專業48名大學畢業生。目前，該學院“大學生回爐班”已開辦16屆，累計招生1500余人。“讓我們沒想到的是，這一舉動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。直到現在，我們每年的招生都會引發輿論的關注。”梁珍說。
據介紹，該學院后來在區域產業調研基礎上，重點選擇與產業對接緊密的專業，先后開設了機電一體化技術、電氣自動化設備安裝與維修、工業機器人應用與維護、現代物流、焊接加工等專業的“大學生回爐班”。“因為這些專業對應的職業既有通用性、社會需求大，又具有技能復合性，對從業人員知識、素養和技能要求高。”
梁珍介紹，“大學生回爐班”堅持就業導向，通過校企協同育人雙導師制培養，與企業崗位需求“零距離”銜接，促進大學生就業。企業導師均是行業專家、技術能手，學院導師為全國技術能手、山東省技術能手和教學名師。
“大學生回爐”并非為學歷，而是為提高就業本領
對于“大學生回爐”和“本科生反向職校求學”現象引發的輿論關注，日照職業技術學院原黨委書記馮新廣認為，“這一現象引發關注的背后，看出大眾對于學歷教育與職業、技能教育的理解存在混亂”。
馮新廣舉了一個通俗的例子來闡述：“就像無論是本科、碩士還是博士，要想開車都得到駕校培訓，考取駕照后才能上路，這里的駕照就類似于‘職業資格準入’。正常情況下，想進入鐵路行業就業，就需要到鐵路類職業院校或其他具有職業技能培訓的院校就讀，拿到相應的職業技能證書，才有資格上崗。”
他直言：“社會對‘本升專’的爭議，目前看說到底是沒弄明白何謂職業教育，也沒弄明白普通學歷教育和職業技能教育的本質區別。”
中國職工教育和職業培訓協會副會長崔秋立認為，目前職業教育體系中有側重于學歷層次遞進的職業學校，也有重視技能培養、以技能等級提升為邏輯的技工院校。
“大學生‘回爐’、本科生畢業后去職業院校就讀，并非去追求‘專科學歷’，而是學習職業技能，提高就業本領。在技能培養方面，職業院校包括技工院校具有傳統優勢和專業化的培養方法，成為目前大學生學技能的主要平臺。”崔秋立說。
而在教育部職業教育發展中心研究員姜大源看來，大學生畢業后去職業院校“回爐”、學一門技能，“表明作為人力資源供給側的教育與需求側的職業‘失配’了。一些普通高校本科畢業生的所學與社會經濟發展的所需產生了脫節，與產業、企業、職業的能力要求脫節。”
另一方面，這也表明職業教育在職業適配方面是做得最好的教育類型，也是技能型高校——職業院校不可替代的價值。
同時，姜大源認為當下存在一種關于教育價值的悖論：一方面，大眾普遍認為普通教育的價值高于職業教育，職業教育長期被歧視。另一方面，社會需要大量的技能人才，我國作為全世界唯一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中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，所需人才的70%來自職業教育，職業教育所創造的社會經濟價值是普通教育無法替代的。“然而，社會對技能人才的渴求，與職業教育的冷落形成相悖的價值取向，導致一邊是文憑的‘過剩’，一邊是技能的‘失語’，是時候認真思考教育與經濟社會的供需比問題了。”
技能成才可成為青年的一個重要選擇
“大學生‘回爐’專業的說法叫‘技能型轉化’，這是我國技能人才隊伍建設的迫切需求。”崔秋立表示。經濟轉型和高質量發展，呼喚高質量的技能人才。而新時代的技能人才、產業工人，需要具有較高的科學文化知識水平，特別是互聯網技術、人工智能的發展，數字產業的興起和數字技能的應用，需要更多的具有較高科學文化知識基礎的知識型技能、復合型技能人才。
“不光本科生會選擇回到技工院校‘回爐’、學一門技能，現在很多職業院校的畢業生，技能水平不匹配就業崗位需求，也會選擇來到技工院校。這一現象早就有了，但背后反映的其實是大學生需要技能培養、技能型轉化，其實是好事。”崔秋立表示。
“加快高校畢業生的技能型轉化，將高校畢業生作為高技能人才培養的對象，可以進一步提高技能人才的培養起點，優化技能人才結構，以適應新技術革命和高質量發展需求。”崔秋立介紹，早在2009年，山東工程技師學院和聊城大學曾共同開展“大學生技能提升計劃”，進行聯合辦學，參加培訓的學生達829人。“這是值得鼓勵的一種舉措。只是后來，由于沒有相應的經費支持，就沒能堅持下去。”崔秋立對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表示。
他還認為：“當前經濟社會發展與教育結構存在矛盾，我國在技能人才特別是高技能人才供給方面還存在短板，規模和質量與經濟社會發展要求不相適應。畢業生去技工院校‘回爐’，反映出技能成才成為青年的一個重要選擇。不要老追求學歷，應當引導青年走技能報國、技能成才之路，這也是建設技能型社會的應有之義。”
馮新廣也認為：“這是一個職普融通很好的創新實踐案例，因為作出這樣選擇的學生本身還是渴望技能就業的。但目前職業資格準入制度還不完善，職業技能、職業資格只能由學歷高低決定嗎？”
對此，崔秋立建議，首先應加強相應的政策支持力度，例如落實大學生技能提升政策補貼，并研究探索延伸至畢業季。其次，本科院校、職業院校與技工院校、技師學院可以形成聯合體，搭建教育平臺，讓學生通過全日制、非全日制等形式把所需的技能培養“補上課”，提前為就業做準備。